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鸡  蛋  里  的  人  心

时间:2020/7/13    来源:本网原创    作者:杨德振

     

 

十年前,笔者写过一篇关于鸡蛋的随笔文章,题目是《温暖的鸡蛋》,获得了中国散文学会第二届“中华情”全国诗歌散文征文比赛二等奖。一枚极普通的鸡蛋,温暖着我,感动着评委,温润着广大读者的心。今天早上在单位食堂吃早餐,点了一个鸡蛋,鸡蛋捏在手心里,炽热、圆润、白晳、光滑,顿时让我浮想联翩,又产生了新的感悟。鸡蛋虽然是极普通的食品,却可以映照人心,熨帖灵魂,勾起我许多新的记忆。

 

鸡蛋里的好客之心

 

在上世纪七十代中期,我在大别山里念小学,家里弟妹三、四个,只有父母两个劳动力,生产队分的粮食又少,家里常常为揭不开锅发愁,我正是长身体阶段,家里喂了三只鸡,我多么希望能够每天吃上一只鸡蛋。但那是奢求,绝不可能的,三只鸡下的蛋基本上全部卖掉,换回食盐、照明的柴油、针线等;我和弟妹们一年中唯一的一、二次能吃上鸡蛋的时候,那就是每个人生日当天;母亲会在早晨煮稀饭时煮上一只鸡蛋,然后贴上红纸,把蛋壳染红,交给过生日的人,由他(她)自己安排如何吃法;我是老大,自然不会一个人“独吞”,便把一只鸡蛋分成四份,给一个弟弟、两个妹妹各一份,能吃到嘴里,每个人最后就剩一小片了。所以,我和弟弟、妹妹们盼望家里天天来客人,只有来了客人,父母才会把平时舍不得吃的鸡蛋拿出来招待客人。因为家里买不起猪肉,鸡蛋招待客人已是最顶级的好客之举了。

一般蒸一碗水蛋,炒一个青菜,再搭几碗咸菜招呼客人。每每吃饭前,我们兄妹几个都要事先商量好,今天谁得“蒸鸡蛋的碗”。家里来客人时,家乡风俗是小孩不上饭桌的,我们只能等客人吃完,放下碗筷,小孩子们才能拿起饭碗吃饭。这个时候,蒸鸡蛋的碗便成了“香饽饽”,按事先约好,今天是轮到谁“串碗”,谁就高兴得不得了。其实,客人吃剩下的一碗菜,碗边上只零星的沾带点鸡蛋黄末,碗也只是带有鸡蛋味而已;无论是谁,都像拾到宝一样,迅速拿起来舀起米饭装进碗中,并在碗中搅拌起来,不遗漏半点蛋黄和碗底的油盐水;饭吃完后,甚至还要用舌头再舔一下碗底碗边。

家乡还有“过中”的待客之举,就是在介于早餐与中餐之间,煮半碗东西给客人吃,垫一下胃底。富裕一点的人家一般买一斤猪肉,招待一下,我们家买不起猪肉,但父母好客的热情都没有因此而消减,因此,常常用鸡蛋替代猪肉。一般打三、四个荷包蛋给客人吃。我们小孩子有时候围着客人玩耍,总盼望客人“不饿”、或“吃不下”、或“不舒服、不想吃”,但是每每很失望,来我家的客人的家境基本上同我家情况差不多,甚至有的比我家还要穷,来我家做客有“改善生活”的“嫌疑”,因此,往往更加“狼吞虎咽”,一个荷包蛋也不留下给我们“打牙祭”,急得我们在边上“干着急”、甚至急得要哭,闹出不少笑话。

我们自己勒紧裤带,舍不得吃鸡蛋,但为了面子,体现好客之道,鸡蛋满足了客人的味蕾,却成了我们兄妹几个心中挥之不去的“伤心物”。后来我稍长大点,也是特别喜欢走亲戚,主要的想法也是想“改善生活”、“打牙祭”,有人请我吃一大碗鸡蛋;但是许多亲戚却没有我父母那般豪爽、好客,不舍得把变钱的鸡蛋拿出来招待人。

 

鸡蛋里的严父之心

 

七五年九月初,我上小学三年级上学期。开学后,我高高兴兴领回了语文、数学、书法字贴(那时候小学三年级要练毛笔字的),老师吩咐每个同学要去村里小卖部买一支小楷毛笔、一瓶墨汁,大概需要一角八分钱;我回到家里,跟父母要钱,他们翻箱倒柜到处找钱,没有找到一分钱,尔后就去参加生产队的大集体劳动了。

我在家里又重新再找了一遍,依然失望又失落。这时我眼睛突然一亮,发现鸡窝里有一只母鸡正伏在那里准备下蛋,我就在旁边等;半个小时过去了,母鸡终于下了蛋,我拿起来就飞奔到村里的小卖部,买了八分钱的毛笔,一个鸡蛋只能卖五分钱,尚差三分钱,索性再赊一瓶一角钱的墨汁,我叫卖货的人找我爷爷要,爷爷在村里猪厂当厂长,经济宽裕些,平时的学费也都是由爷爷垫付的,爷爷最慈详,不会不认账的。

父亲中午散工回家,看见鸡窝里的蛋“不翼而飞”,很生气,追问我和妹妹、弟弟。我知道,我如果如实“交代”,免不了要受皮肉之苦,就想瞒骗过关,说:“不见鸡蛋”。父亲说“奇怪了,我们出门前,明明看见鸡在鸡窝里趴着,怎么会下假蛋?!”说这话时,他用眼睛盯着我们,我心里一怔,自然打了一个寒颤,妹妹和弟弟确实不知情,弟弟也还不够鸡笼高,他们依然很清纯的站在那里等候父亲的“审问”,看得出,他们的眼睛清澈而明亮,唯独我“作贼心虚”,眼珠乱转,“惶恐不安”自然而然表现了出来,而且腿还在发抖;父亲看出了端倪,准备单独“审查”我。

他从柴垛中抽出一根细软的树枝,挥舞在手上,说:“到底说不说?”我知道抗拒到底是没有效果的,因为我的眼神已“出卖”了我,瞒不住了;于是我便说:“我拿去卖了,买了毛笔。”父亲顿时来了精神,扬起树枝,在我屁股上连抽了好几下,可怜我细嫩圆滚的屁股上立即暴出几条凸突的“红筋”,沟壑纵横,火辣辣地疼痛 。我想跑开,无奈一只手被父亲紧紧地拽在手上,跑不掉,只好任由他啪里哗啦地一顿乱抽......他边抽边吼:“我叫你偷?从小偷东西,长大了还不当强头(强盗之意)!”我哭丧着连忙说:“再也不敢了”......父亲这才住手,母亲在一旁看着,似乎像没有看到一样,倒是妹妹和弟弟瞪着大眼睛,个个噤若寒蝉,呆若木鸡。

晚上,我同爷爷睡觉,爷爷拉下我的裤子,看见屁股上的“版画”,心疼得不得了,打一盆温水给我擦拭,边擦边说:“你父亲下手很重,都是为了你将来的好,你将来会理解的”。长大后,我理解了父亲的严父之心,我偷的虽然是一枚小小鸡蛋,但其行为却可能成为犯下弥天大错的引线。俗话说:“三岁见小,七岁见老”,父亲及时掐灭了引线,使一枚小小的鸡蛋成了我和弟妹极好的教育“素材”,成为了我们正德弃恶的岁月凭据;所以,我对鸡蛋有一种说不清、道不明的感喟与印记。

 

鸡蛋里的爱心

 

笔者在自己家里吃不上鸡蛋,还因为鸡蛋而挨打,这说出去真让人丢脸和笑话。但是,笔者也有为吃鸡蛋而“神气”的时候。

那是一九八〇年,笔者上高一。家里给我安排了一门亲事,这门亲事是“亲上加亲”;笔者的奶奶和她的奶奶是姐妹,这种姻亲在大别山农村很常见笔者和表妹从小一直没有相见,到十五岁时才在双方父母的撮合下安排“上门”走动。因此,笔者在家得到的一切“不公平待遇”,在丈母娘家又以别的形式全部给笔者“补偿”回来了,中间的质介依然还与常见的鸡蛋有关。

笔者家穷,表妹家更穷。但他们有一样却比笔者家“富有”:她家住在更大的山里,养鸡方便,她们家的鸡蛋比笔者家多一倍,除了用鸡蛋兑换日常油盐针线之外,也是人情客往送礼的唯一能变现的值钱物品。

丈母娘是个极心细又淳朴的乡村妇女,不认识一个字,但她把我这个读书的女婿看得格外器重;每个周六下午,我从几十里外的高中赶回家,放下米袋和菜罐,再走七、八里山路赶到丈母娘家,倒不是见女朋友心切,而是急切地想见丈母娘,因为她很舍得。她会放下手中的话,从卧室里用衣兜兜出五个鸡蛋,做成荷包蛋,放下红糖,用蓝碗花边大碗端出来,热气腾腾,香飘四溢,让我享受到了在自家得不到的高级味蕾享受,近乎饕餮大餐般。

她把荷包蛋端到厅里桌子上,面对香气扑鼻而诱人的鸡蛋,我找回了久违的做人的感觉和享受,仿若王子一般。每每这个时候,我看见周围有女友的两个弟弟、一个妹妹,总不忍一个人独享,便走进厨房拿出三个碗,分别赶出三个鸡蛋,让弟妹们也能够“沾光”,一人一个鸡蛋;每每这个时候,因为害羞,女朋友总是躲得远远的或去挖猪菜、洗衣服,余下的两个鸡蛋,我可以毫无顾忌地“狼吞虎咽”。

十年后,笔者和表妹的婚姻“泡汤”了,与表妹也基本没有见面和联系了,但笔者与“第一任”丈母娘的联系却始终没有中断,每每笔者从大广州回老家,其中有一项重要的任务,便是去看望她老人家,报答她曾经的“舍得”。一枚鸡蛋没有孵化出爱情的“小鸡”,但是,却濡养了我的感恩之心,更映照着一位乡村妇女的淳朴爱心;“傻丈娘疼女婿”,疼的实在而温馨,这将会成为笔者一辈子的念想与甜蜜回忆。

就在笔者写此文后的一个月,即二0一九年的十月上旬,这个朴素、善良的、笔者敬重的老人家不幸去世了,让笔者的思念与追忆一下子转移到了天上。天堂中,您老人家一路走好!再也不要牵挂人间的人没有鸡蛋吃了......人间不缺圆滚的鸡蛋吃了,而是缺乏像水煮鸡蛋的那颗滚烫的心啊!

 

文章作者:杨德振(广东作家、酒店职业经理人、心智研究专家,已出版著作八部))

责任编辑:康永周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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